案情：甲通过朋友了解到乙实施过盗窃石油等违法行为，甲 想利用这一点从乙处要到钱。于是，甲准备了几个假的警察证 件，带着丙丁等几人冒充警察闯入乙的家中，将正在睡觉的乙从 床上拖起来，铐上手铐并推入事先准备好的面包车中，最终将乙 拉到某宾馆。到达宾馆后，甲谎称自己是执行逮捕任务的警察， 因为乙涉嫌犯盗窃罪所以将其逮捕，并声称如果乙的家人能够交 纳3万元的取保候审保证金，乙就可以回家。乙打电话给自己的 家人，要求家人为其筹款3万元将其保出去。乙在和自己的家人 通过电话以后，就和甲丙丁等人聊天，觉察到甲丙丁等人并非真 正的警察，但甲并没有再打电话告知家人实情。第二天一大早， 甲的家人去公安局打听情况，发现甲并没有被逮捕，甲的家人旋 即报警。在这个案件中，甲丙丁等人的行为到底是构成绑架罪、 招摇撞骗罪，还是诈骗罪？
学生：甲丙丁的行为构成绑架罪。因为他们利用暴力将乙从 家中拖到宾馆，并事实上控制了乙的人身自由；并且，他们要求 乙向乙的家人索要3万元，只有乙的家人交款之后，他们才会放 人。这样的行为实际上是将乙绑架为人质后，利用乙的家属对乙 安全的担忧而向乙的家属索要财物，所以，甲丙丁的行为符合了 绑架罪的构成要件，故能够成立绑架罪。
张明楷：从客观方面来看，甲丙丁等确实通过暴力控制了 乙，且通过乙向乙的家人索要财物。从主观方面来看，甲丙丁显 然也是具有非法占有3万元的目的的。但是，绑架罪的一个关键构成要件要素是，被告人有没有利用被害人近亲属对被害人安危 的忧虑而获取财物。这一利用意思，是绑架罪中的主观超过要 素。如果没有该利用意思的话，就不能认为绑架罪，只能认定为 抢劫罪或者敲诈勒索罪了。在这个案件中，如果能够肯定甲丙丁 利用了乙的家属对乙安危的忧虑而交出3万元的话，甲丙丁的行 为就可以被认定为绑架罪。问题是，乙的家属被告知乙已经被公 安局逮捕，你们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乙的家属是否会对乙的安危 产生忧虑？如果认为乙的家属对乙的安危有忧虑，被告人利用了 这一点向乙的家属索取财物，那么就可以肯定甲丙丁构成绑 架罪。
学生：乙的家属被告知乙是被公安机关逮捕的，所以，他们 不会认为他们不交出3万元，乙就会被甲丙丁等人折磨、伤害、 甚至杀害。所以，在这个案件中，甲丙丁等人并没有利用乙家属 对乙安危的忧虑而索取财物，故他们的行为不构成绑架罪。
张明楷：你之所以认为乙的家属对乙的安危没有忧虑，是因 为你认为仅仅剥夺自由的行为不会致人死亡或者伤害。换句话 说，你以乙的家属是否预料到乙会发生死伤结果与否，来判断他 们是否对乙的安危有所忧虑。但我觉得这种分析有些片面。在实 践中，有些绑匪会对人质的家属说“你们什么时候给钱，我们就 什么时候放人”，并且绑匪还向被害人家属保证肯定不会伤害被 害人。在这样的案件中，难道就因为绑匪承诺了不伤害被害人， 而仅是剥夺被害人的自由，就能够否定绑匪的行为不构成绑架罪 吗？显然不能。所以，剥夺他人自由的行为也能够引起被害人家 属对被害人安危的忧虑。
学生：乙的家属以为乙被公安局合法逮捕。在这种情况下， 似乎不能认为乙的家属对国家机关的合法逮捕行为的忧虑，属于 绑架罪中被害人家属对被害人安危的忧虑。
张明楷：如果乙是一个已经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逃犯，甲 丙丁冒充警察将乙拘禁之后，给乙的家属打电话，声称不交出30 万元，就要对乙执行死刑，乙的家属为了乙不被执行死刑，就向 甲丙丁交付了 30万元。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觉得乙的家属不会 对乙的安危有所忧虑吗？甲丙丁的行为不构成绑架罪吗？
学生：在您说的这种情况下，虽然乙的家属也会认为乙要被 合法执行死刑，但还是不能因为家属认为执行死刑是合法的而否 定乙的家人对乙安危的忧虑。所以，应该将甲丙丁的行为认定为 绑架罪。
张明楷：对，在我刚才举得这个案例中，能够将甲丙丁的行 为认定为绑架罪。在分析疑难案件没有头绪的时候，我建议大家 先去设想一些案情性质相同，但基本上不会有争议的案件。将要 分析的疑难案件与自己设想的案件进行对比后，就会很容易为疑 难案件找出一个较为合理的结论。
学生：在我们讨论的冒充警察的案件中，可不可以将甲丙丁 的行为认定为敲诈勒索罪与招摇撞骗罪两罪的想象竞合？
张明楷：如果将这个案件只认定为敲诈勒索罪或招摇撞骗 罪，那么，就无法对案件事实进行全面的评价。因为，甲丙丁等 行为人除了对乙及乙的家人实施了敲诈勒索、招摇撞骗的行为以 外，还使用了暴力使乙处于自己的实力支配下，将本案仅按照敲 诈勒索或者招摇撞骗一罪定罪量刑，就会导致在定罪量刑时，没 有评价行为人已经使用暴力侵害被害人的人身自由的事实。另 外，在《刑法修正案（七）》将绑架罪的法定刑降低之后，将这样的行为认定为绑架罪，也不会造成对被告人处刑太重的后果。
当然，也可以这样考虑，就是说，在将甲丙丁的行为认定为 敲诈勒索罪或招摇撞骗罪后，为了能够对本案的犯罪事实进行全 面评价，同时宣告行为人的行为还另外构成非法拘禁罪。由于在 这个案件中，行为人实施的敲诈勒索（或招摇撞骗）行为与非法 拘禁行为是两个不同的行为，因此，最终在量刑时，应将敲诈勒 索罪（或招摇撞骗罪）与非法拘禁罪实行数罪并罚。这样对本案 定罪量刑的话，既可以将案件事实中的所有不法评价殆尽，又会 在量刑时与定绑架罪的效果差异不大。但是，这样处理虽然做到 了全面评价，可能并不理想。
（ 免责声明：北京刑事辩护律师选编自张明楷主编《刑法的私塾》，仅供刑事无罪辩护律师个人学习、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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